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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賤人一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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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年認為, 陳萱是越發膽子足了, 虧她成天“阿年哥”長“阿年哥”短,馬屁拍的山響, 肚子裏還挺會笑話人。魏年這種緊追潮流的大臭美, 沒想到竟叫陳萱肚子裏笑過。他不就是每天用些發膠麽, 現下外面有身份的男子,都是這樣打扮。

第二天起床,魏年本來想不用發膠, 但,用慣了發膠的人,看著鏡中蓬松短發, 魏年認為欠缺了一些氣派。最終, 魏年還是把頭發捯飭的鋥亮,瑞氣千條的出門了。想著陳萱這笨妞兒還誇他這樣打扮穩重來哪。

過了龍擡頭,天氣轉暖,陳萱就把草莓上蓋著的草墊子掀開, 去年冬天冷時,陳萱怕凍壞了草莓苗,給這些苗蓋了一層草墊子, 剩下有些沒蓋草墊子的苗,都凍死了。好在, 蓋了草墊子的那部分只是有些兒不精神, 苗兒還是好的。陳萱澆了一回水, 把凍死的草莓苗刨了, 松過土,上些草木灰做底肥。然後,把去年留的草莓種用水浸了,放屋裏育種。

魏銀跟著陳萱一道忙,魏銀做不來農活,但浸種什麽的,陳萱交給她,都是做的既快又好。

姑嫂倆正忙著,許家姐妹過來找魏銀玩兒,陳萱請姐妹倆到屋裏坐,有些奇怪,“你們不是正月十六就開學了,今兒怎麽有空,沒上課?”

許三妹快人快語,“二嫂,今兒是星期天,你忘啦。”

陳萱瞅一眼桌子上的月份牌兒,給姐妹倆端來兩杯溫水,還有一碟子炒花生,“還真是,都過懵了。”見許二妹手裏拿著本書,陳萱問,“是什麽書?”

“雲大詩人的詩集。”許三妹接過陳萱手裏的托盤,魏銀幫著把溫水、花生都放小炕桌兒上,陳萱仔細看了一回許二妹手裏的書,青白皮的封面,上面印有五個墨字:雲中鶴選集。

自從去歲參加過幾次沙龍,還有看報紙後,陳萱對於文化界就有了些了解。陳萱笑,“雲大詩人的詩,報紙上也看到過幾次,去年我跟阿年哥去書鋪子,書鋪子裏的夥計還跟我推薦了這本書來著。”

“雲大詩人的書可好了。”許三妹把書遞給陳萱,“這書在外面買,得五毛錢一本,挺貴的。我大哥在北京大學念書,這是我跟二姐央了大哥從他們學校的圖書館借來的,我跟三姐已經看過了,拿過來,二嫂和阿銀也看看吧。雲大詩人的詩,當真是特別的好。”

陳萱對於這種現代詩沒什麽興趣,在陳萱看來,現代詩不如古體詩漂亮。陳萱感興趣的是北京大學圖書館,原本大年初一說好過了燈節就去的。後來事情多,就把這事兒忘了。陳萱道,“阿銀你先看吧,你看完,我再看。”

魏銀接了許二妹手裏的詩,招呼許家姐妹喝茶吃花生,說說笑笑,玩兒了一下午。陳萱把院子裏的草莓澆透,另外,陳萱今年準備大規模的種草莓,當然,所謂的大規模,也就是把自家能種草莓的地方都種上。所以,院子裏但有閑章,陳萱都扛著小鋤頭,咣咣咣的翻松了土,為開春後的種草莓做準備。

魏銀看書極快,不過兩日,就把詩集給陳萱看了。

陳萱對這種白話詩興趣不大,不過,還是問魏銀一句,“如何?”

魏銀點頭,“極好。”

陳萱決定鄭重認真的看一看,晚上學過洋文,陳萱把這詩集拿了出來,在燈下閱讀,魏年瞥一眼,正掃到書皮,便隨口說,“哎,你怎麽也看起這姓雲的詩集了?”

“怎麽了,這詩不好?”

“誰知道。我又不看詩。”魏年放下手裏的小說,揉一揉眉心,長眉一挑,“你不曉得,這位雲大詩人,先前在北京城可是報紙上的熱門人物。他現下的太太,你知道是什麽人不?”

陳萱自是不知道的,魏年自問自答,“原是雲大詩人朋友的妻子,老話說的好,朋友妻,不可欺。這雲大詩人,就從這上頭來說,就不大講究了。”

“原來是這樣的人!我聽許家妹妹說,是個極有名的大詩人。我在報紙上,也看到過這位大詩的人詩。怎麽詩人還做這樣不要臉的事兒?”

“詩人跟要不要臉有什麽關系?”魏年笑,“你不知道的還有哪,這位詩人,離個婚還要登報,鬧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,真不曉得這幫讀書人是個什麽想頭兒,跟前妻過不下去,離婚也沒什麽,可也沒必要鬧得人盡皆知吧。這叫前妻臉面往哪兒擱?就是離婚,又不是成仇人,那也是做過一場夫妻的。就看他這人品,他也就配那種能背夫偷人的女子了。”

魏年這話,簡直刷新了陳萱的世界觀,陳萱感慨,“這樣的人,還能這麽有名聲,還能到大學教書?”

“人有沒有名,跟德行沒什麽關系,再說,他這也不全是好名聲,略懂些道理的,誰不說這事下作?就是有許多半懂不懂的男青年女青年的,倒拿這位雲大詩人偷人妻的事當做沖破舊家庭追求真愛的好事,簡直豈有此理!難道為了真愛,連人都不做了?什麽詩人幹人的,先得是個人。竟然偷朋友的妻子,你說,這是人做的事嗎?”

陳萱搖頭,斬釘截鐵,“不是!這哪裏是個人!”

“這就是了,這種人的詩你也少看,人品這般,寫出的詩也有限。”

陳萱點頭,立刻把這雲大詩人的詩集合上,放到一畔,還說,“明兒我就還給許家妹妹,以後也再不看這人的詩了。”

魏年頜首,對陳萱道,“把洋文書拿來,都學到哪兒了,魏先生檢查一二。”

陳萱看他裝模作樣,不禁也眼中帶了笑,難得魏年今天心情好,陳萱連忙去抽屜拿書,想著趁機要多與魏年學幾句洋文才是。尤其,以前兩輩子,陳萱也沒覺著,魏年竟這樣明事理,要不是魏年同她講,她都不知這位雲大詩人竟是這般人品的小人。

陳萱一向同魏銀要好,這雲詩人的事她既知道,沒有不告訴魏銀一聲的理。

魏銀倒是並未在意,而是說,“啊,雲先生的事我早就知道啊。”

陳萱瞪大眼睛,“妹妹你知道他這樣的人品,幹嘛還看他的詩啊?!我聽阿年哥說,他這人可是很不怎麽樣。”

“二嫂,現下外頭這樣事可多了,許多男人出門念幾年書,學了些學堂裏的學問,就覺著自己是新青年,看不上家裏舊娶的妻子了。要認真計較,哪裏計較的過來?你不知道的可笑事還有呢,這位雲先生娶了他那位心儀的小姐後,聽說,小報上還有說這位小姐花銷甚大,竟令雲先生難以支撐家用,不得不多家大學兼職,賺些銀錢以供家用。”魏銀知道的趣事也很多。

陳萱深覺解氣,“這才活該。報應。就該他遇著個敗家媳婦!”

聽了陳萱的話,魏銀不禁笑出聲,“二嫂你這話,怎麽把什麽不是都往女人身上推。二嫂你不曉得,雲先生後娶的這房太太原也是北京城有名的小姐,家裏父親極有地位,聽說是國民黨要員,政界高官。現在許多人說如今的雲太太生活奢侈,可人家從小就是呼奴使婢的過日子,以前怎麽沒人說人家奢侈?如今雲先生為家用勞碌,就說人家奢侈,卻沒人說雲先生無能,這也不過是世上人對咱們女人的偏見罷了。”

陳萱不禁道,“原我以為阿年哥就是個極有見識的人了,不想,阿銀你比阿年哥還有見識。”

魏銀隨手把雲大詩人的詩集掃抽屜裏去,拿著繡繃繡花兒,“我這不過公允一說罷了,有什麽見識。”

陳萱道,“比我有見識,要是我,我就得說是現在的雲太太不過日子了。哎,我到底想的淺,是啊,人家以前就是大家主兒的小姐,過慣了這樣的日子的。”

感慨一回雲詩人的亂事,陳萱不禁問魏銀,“阿銀,現在外頭都這麽亂麽?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咱家的女孩子都不念書,平時也不出門,我就是常聽許家妹妹說些外頭的事,聽說,現在新學堂,都是新思想了。以前還有學生在大街上舉著旗子、條幅巡游哪。哎,我也不懂那個。不過,聽說現在是跟以前不一樣了,都講那個男女平等。”魏銀眼皮一掀,看向院子裏剛剛抽芽兒的香椿樹,繼續低頭繡起花來,“這話,說的容易。你看看咱家就知道了,哪兒就能平等的起來?就是後鄰許叔叔家,家裏孩子們倒是念的新學堂,許叔叔還不是一妻一妾。”

“是啊,真不知以後世道會變啥事。”

“這誰曉得呢。”

姑嫂倆八卦一回雲大詩人,準備傍晚把這書還給許家姐妹,陳萱準備跟魏年一道過去許家,問一問許太太開春種菜的事,要有什麽幫忙的,雖然魏家今年家裏全都改種草莓,不種菜了,但許家給陳萱的幫助很大,所在,許家種菜的事,陳萱一直放在心上。

結果,姑嫂二人剛一出門,就聽一陣剎車急響,陳萱把魏年往身邊一拽,護在身後,就見一輛黑色的雪佛萊小汽車停在了陳萱魏銀跟前,魏銀當時就火了,指著小汽車裏的人大聲問,“你怎麽在胡同開這麽快車!撞到人怎麽辦?”

車裏跳下的是一位半生不熟的熟人,陸三。魏銀一見這油光的五五分頭,就滿心厭惡,不禁別開臉去,握著手裏青白書皮的詩集,小聲說,“二嫂,我先去還書了。”

陳萱點頭,讓魏銀先去了許家,陸三下了車,隨手甩上車門,滿嘴對不住,兩條快腿就奔魏銀去了。陳萱一瞧,當下輕輕把魏銀往前一推,上前擋住陸三,道,“陸三爺,你這開車可不成啊,嚇人一跳。”

陸三給陳萱一擋,只能伸長脖子往魏銀遠去的背影上望了又望,就那模樣兒,不知是不是陳萱不喜陸三這油頭中分的緣故,總之是十分之不順眼。陸三身高不算太高,比魏年矮了半個頭,陳萱站他跟前,擋住陸三視線,略提高些聲音,“陸三爺過來有事?”

許魏兩家就是前後鄰,魏銀兩步到了許家,待魏銀背影消失不見,陸三方戀戀不舍的回頭,從車裏副駕的位子上拎出兩個點心匣子,賠笑道,“我買了剛出爐的奶油蛋糕,還有一匣子薩其瑪,想著魏嬸子愛吃這口兒,特意送了來。這奶油蛋糕是我瞧著點心師傅做好的,薩其瑪也是出鍋未久,我想著,點心還是趁新鮮好吃,就急著給嬸子送了過來。車開的急了些,倒險些驚著二嫂和……二妹,那是二妹吧?”

陳萱最老實不過的性子,她就是沒陸家有錢,可也看不上陸三這樣的人。在陳萱看來,輕佻。陳萱沒理會陸三的話,只是冷淡的同陸三道,“請進吧,以後你開車可小心些。我們這胡同兒裏,老人孩子的,驚著誰都不好。”

“是,是。”陸三何曾對陳萱這樣的禮貌過。陸三進門時,忍不住側身向北,深深的望一眼魏銀的背影消失去,口吻中略帶三分惆悵,悵然道,“剛剛二妹手裏拿的,是雲大詩人的詩集吧?雲大詩人的詩,我也最愛讀的。”

陳萱心說,那你這可真是表錯情了,阿銀可不喜歡雲大詩人。

賤人一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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